一条咸鱼向东游

一个用来爽爽的小号
别催了,没用的

【继国兄弟/日黑】带哥出行(1)

【注意】:

1. 我流if线继国兄弟穿原著大正,if线有大量私设警告、哥非自愿变鬼警告、人物非常非常非常OOC警告!

2. 行文的时间线乱七八糟,想到哪儿写到哪儿

3. 写出来爽,发出来爽,莫得理智,莫得逻辑,万字开头,没有下文→说的就是我

4. 请不要勉强自己下拉

5. 可以骂我,不可以骂角色!!!



一.

夜半的时候,春风裹挟来烦人的细雨,连同一场未完的料峭。

继国缘一不得不终止了今晚的狩猎。他没有带伞,此时身上的暗红的羽织和背后的箱子已经湿了一小半,而那鬼留下的痕迹也迅速地湮没在了雨季的森林中。

继国缘一并不忌讳雨水和潮湿,但他的兄长继国岩胜却绝不忍耐这些——不,或者说,变小被装在箱子里由胞弟携带着行动这件事本身就让他的耐性所剩无几——继国缘一感觉到兄长正在不耐地轻轻抠扯、敲击箱子。

灾难,灾难一般的夜晚。

继国缘一转身下山,回到了山脚下那座废弃的寺庙。他将木箱放在墙角,转而在没有漏雨的干燥的位置生了火。

不一会儿,他的兄长继国岩胜从箱子里爬了出来。

鬼扭着脖子,身上的骨骼发出“嘎啦”的声响,眨眼功夫就把自己拉伸回正常的高度,随后他以一个和缘一靠得最远的距离——正对面——围着火堆坐下,并顺手捞了缘一挂在一旁烘干的羽织。

“兄长。”继国缘一冷静地说,“您不能再撕了,这是我最后一件……”

“刺啦——”

继国缘一沉默了。

他终于还是失去了那件羽织。

变成鬼的继国岩胜通常是可以交流的,但偶尔又会陷入一种神志不清、毫无自制的状态。

继国岩胜自己坚持认为是因为箱子的原因。

“会有风……水气渗透木板进来。”继国岩胜如此跟胞弟解释,“这些无关紧要……但如果是日轮刀、血鬼术……刺穿木箱……即使我意识到了危险……也施展不开……这种感觉糟糕至极……时间短还好……长时间在箱子里,仿佛血液都要沸腾……然后会失去自制。”

“缘一……这样下去不行……我不认为背着我行动……是个好主意。”

继国缘一沉思了一会儿:“您的意思是原野先生在做箱子的时候用了紫藤的枝干?不,原野先生不是这样的人,应该。”

“你刚刚……到底有没有……听我说话?”

总之,话题回到“失去自制”。

失去自制的继国岩胜宛如失了智。

他并不袭击人类,也不会造成极大的破坏,但他的行为变得十分莫测,耐心也变得很差,并且突然对胞弟(和他的羽织)有了很大的恶意,就好像他原本就对胞弟又爱又憎,只是借由变成鬼后无法控制自己等一系列原因一并爆发了出来。

“我的兄长继国岩胜克己自恃、冷峻严谨,同我相亲相爱,毫无疑问我们是天底下最棒的兄弟。”继国缘一非常冷静地目睹兄长将外褂撕成碎片,“这一切显然都是鬼舞辻无惨的错!我要把他绑到太阳底下曝晒三天……不!五天!”

双胞胎心意相通的理论分明就是句鬼话,胞弟的决心此时没有(未来也绝不可能)传达到继国岩胜那里,他只是面无表情地谋杀手中的羽织,随后换了个背对火堆和兄弟的坐姿。

他自己那件浅紫的羽织上有一滩很明显的水迹,鬼依靠生前的常识,想要让它干得快一些。

继国缘一又沉重地叹了一口气。

灾难,灾难一般的夜晚。

在这个夜晚,他失去了他的屋子、知道了鬼舞辻无惨并没有死的噩耗,并且在此时,最后的一件羽织也被兄长撕成了碎片。

二.

继国缘一曾经斩下鬼舞辻无惨的头颅。

鬼王的脖颈与其他鬼不同,从不是致命的弱点,他与其他剑士协作,让使用雷之呼吸的剑士携带头颅远遁,冲向近处最高的山峰,终于在第一缕晨曦降临之际终结了这个噩梦一般的男人。

然而战后,在如何处置继国岩胜的问题上,剑士们却有了冲突。

一部分剑士认为,鬼就是鬼,鬼的本性就是要吃人血肉,眼前的鬼是曾经的月之呼吸的剑士,生前就少有对手,做鬼之后的强大更不必多谈,与其信任他(不知还存不存在)的理智,承担着他人生命的风险,不如就此了结他这种丑陋的形态,让他迈入光荣的死亡。

而另一部分剑士则认为,鬼王已死,天下的鬼都不会再成气候,他们鬼的特征也会逐渐褪去,月之呼吸的剑士曾经也功绩斐然、令人信服,在变鬼之初又忍住了对至亲血肉的渴望,甚至在与鬼王的决战中挡下了鬼王对胞弟下的杀手,草率地对他下手显然并不合适。

他们争论了很久,都不能说服对方,最后是继国缘一站了出来。

“我会带着兄长在佐保山隐居。”他如此说,“那边湿气重,只要不下雨就会起很大的山雾,最平穷的柴夫都不会去那里伐木,路又崎岖,山下没有村庄。在那里定居,一般不会接触到外人。如果兄长要去伤害别人,我就先斩下他的头颅;但如果兄长能一直控制自己的行为,我也不会允许其他人伤害他。”

接着继国缘一用铁质的链条将鬼化的兄长捆绑起来,安置在四周种满了紫藤花的院落里,由他亲自看管。

一开始的时候继国岩胜确实会为了血肉发狂,次次都是被继国缘一强行打晕过去,不过随着鬼王血液力量的消退,这种症状日渐减轻,后来继国岩胜甚至可以依靠睡眠填补能量缺失的饥饿,继国缘一尝试找了点动物的血肉喂给兄长,他也可以吃一点,不过还是昏睡居多,只有很偶尔很偶尔才能恢复清醒的神智,同他人交谈几句。

但总体来说,情况还算乐观,当鬼王的力量彻底在这个世间消散时,也许他能变回人类也说不准。

起码继国缘一时如此期望的。

对于继国缘一的决心,产屋敷的主公说:“缘一和岩胜都是鬼杀队的支柱,是斩断了产屋敷世代诅咒的、杀死鬼王的剑士,我相信缘一的判断,也相信岩胜的自制。”

产屋敷的主公表了态度,他的夫人立刻派人去佐保山靠着山泉的地方建了一个院落,又向继国缘一保证了每周的物资会有隐的成员放在山脚下,请他务必不要推辞,继国缘一也确实没有推辞,除此以外,他还拿到了来自同僚的背带木箱。

“看看,这个手艺在整个鬼杀队都是首屈一指的吧!”使用水之呼吸的斑纹剑士把木箱拍得啪啪作响,“这样就能在阳光底下背着岩胜那家伙行动了!真是天才一般的创意!不愧是我!哈哈哈哈哈!”

继国缘一看着特地加厚了的木板和加了棉布和锦带的箱壁,真心实意地感谢:“有心了,做出来不容易吧?”

“哈哈哈哈,也没有那么难啦,就是好久不做木工了手有点生,欸,我有没有跟你说过,我家老头当年啊,是镇子里最好的木匠呢。”

同僚这么说着,脸上的笑容却收敛了一些。

继国缘一对那种表情并不陌生:“抱歉,请节哀。”

“唉,没关系啦,我已经给他们报了仇了。”水之呼吸的剑士深呼了一口气,对同僚摆摆手,“不提这个了,我是来辞行的。鬼舞辻无惨虽然已经死了,但他的麾下却还在苟延残喘,这个木箱给你,我也要准备去继续杀鬼了。”

他顿了顿:“缘一先生,我呀……我今天二十四岁了,这次的分别,可能就是永别了吧。”

继国缘一没有说话。

使用雷之呼吸的剑士已经去世了,在战后不久,那一夜过度地使用斑纹、追求速度,耗尽了他身体的潜力与机能,死去时年仅二十三,而即便他这次不死,根据过往的经验,他也不可能活过二十五岁。

再加上死在上弦手中的岩柱和死在鬼王手中的风柱,这一代将呼吸法修习到巅峰造极的剑士们也就剩下寥寥一二人了。

“我的使命已经完成了,鬼的传说终结于这个时代,没什么比这更有意义的了,我非常自豪。”

水之呼吸的剑士说着,站起身来,将放置在身侧的长刀别在腰间,向继国缘一鞠了一躬:“能够遇到像缘一先生这样志同道合、舍生忘死的同行者,我真的非常荣幸,现在事业已经完成了,我也没有什么可以遗憾的。那么……永别了,愿您一切安好!”

继国缘一也站起来,他深深鞠了一躬:“永别了,原野先生,祝您此行武运昌隆、恶鬼灭杀!”

鬼杀队最初也是最后的水柱笑着说:“代我向岩胜先生问好,我相信他一定可以变回人类的。”

原野先生当夜就离开了,他那天下午一语成谶,继国缘一果然再也没有见过他。

后来继国岩胜有一日忽然问起了曾经的同僚,继国缘一非常认真地回答他:“原野先生他们已经成佛了呀。”

“是吗……这样吗……那真是太好了……”

“是啊,太好了。”

三.

继国家曾经是个吃喝不愁的武士门第,但是在兄弟二人六岁那年,家主在一次狩猎中意外死于流矢,家族的政敌趁机联合家臣中的叛徒营造了一出匪祸,只有两兄弟被母亲塞入了枯井下的密道里。

“岩胜、缘一,你们两个记住,从此以后不准再用继国的姓氏,不准将今天的仇恨发泄到其他人身上,忘记家族的荣誉,不去寻找家臣的庇护……”

“母亲大人!可是……”

“不是你想象的那样,岩胜!”女人打断了继国岩胜的话,她并不直视长子,低着头把钱袋子系在他的腰间,“是你父亲做了错事!平野家没有这么大的胆子,这是大名的意思!那些家臣……那些家臣页没有你想得那么忠诚,我不知道是谁,但是一定是他们其中一个将你父亲私下的话传了出去……别去找他们!不要给他们伤害你们的机会!”

年幼的孩子被母亲震慑住了,他尚且还不能完全明白母亲的意思,却先一步意识到了四面楚歌的处境,而他身侧的胞弟仍然一副蒙昧的样子,什么声音也不发,只是安静地看着母亲流泪。

这是继国严胜第一次看到这个弟弟哭。

他哭得不是那么悲伤,远不如一般孩子嚎啕起来的歇斯底里,神色里的哀伤与即将失去父母家庭的孩子也并不相似,如果一定要说,倒更像是寺庙里的神佛,面对苦难中的众生流下了的泪水。

并不悲哀,只是怜悯。

继国岩胜无由来的感到恐惧。

“缘一以后要听兄长的话,要扶持兄长、爱戴兄长。”女人艰难伸出右手擦拭幼子脸颊上的泪水,又转而看向长子,“岩胜以后就不是什么继承人了,不需要过分苛求自己,但是你仍然是长子,继国家不再是你的责任,可缘一仍然是,你要记得要照顾胞弟、爱护胞弟。”

继国岩胜张了张嘴:“我、我知道了,母亲大人。”

“你们要活下去,成为彼此的支柱,视对方为自己的半身,无论何时都不互相放弃,像弱小的麋鹿一样互相舔舐生活带来的伤口,哪怕再苟且、再卑微,也要拼尽全力活下去。你们发誓,你们对着我发誓!”

继国岩胜哽咽着:“我发誓!”

继国缘一也开了口,他不常说话,声音有些嘶哑:“我发誓。”

“好……好!快走吧,不要耽搁了,你们赶紧走!”

“母亲……母亲大人跟我们一起走吧,我会保护好母亲大人的!”

女人笑着流泪:“不了,我是继国的女主人,川田家的女儿,我如果不死在这里,会令父母蒙羞的。但是你们要好好的,你们要好好的啊……”

这个平日里不起眼的女主人送别了自己的两个孩子,随后一把火把一个风光了百年的贵族世家烧了个干净。

继国岩胜站在密道另一头的出口看向记忆中家的方向,原本错落有致的院落已经荡然无存,只有不详的黑烟笼罩着通天的火光,处处是破灭的味道,处处是死亡的痕迹。

他在六岁的年纪便先人一步体会了家破人亡,可实际就连家是什么都尚且不能分辨,在某一瞬间继国岩胜忽然感到迷茫极了,他往昔奋斗努力想要攥住的一切东西在这一刻统统葬身在了火海里,似乎除了孤独,就什么都没有了。

但下一刻他的手却被胞弟牵住。

他看向幼弟,缘一脸上的神情仍然是让他生理不耐的慈悲而怜悯的悲伤,可掌心传来细微的触感却那么柔软温暖,并非神像那种玉质石雕般的冰冷,随后他突然意识到他的胞弟在发抖。

——多么奇妙啊,感到恐惧的并非他一人。

继国岩胜愣了片刻,回握住了胞弟的手。

四.

继国岩胜睁开了眼睛。

他恍惚中记得自己刚刚仿佛做了个梦,但又想不起来梦见了些什么。

真是奇怪,他做人的时候明明少眠无梦,做了鬼之后却开始频繁被梦境打扰,而鬼的意识时常如被水雾笼罩般模糊,有时他甚至分不清自己是醒着还是在梦中。

继国岩胜索性不去费力思索什么,他穿戴整齐,将满头长发扎起,随后抄起放置在榻榻米侧的佩刀挂在腰侧,又披上了羽织,倘若不去计较那让人毛骨悚然的六只眼睛,他简直就是世人刻板印象中冷肃而端庄的武士。

冷肃而端庄的武士转身进了厨房开始准备早饭。

继国岩胜很习惯于准备早饭、午饭和晚饭。

当然了,毕竟继国缘一在这方面完全指望不上,继国岩胜回想起自己卧病在床时胞弟给自己准备的一日三餐,早已非人的身体顿时又一次涌现出那种排山倒海般的恶心感,而佐保山上的院落里只有他们一人一鬼,倘若说要让继国缘一自力更生的话……

——不,还是算了。“举世无双的剑士打倒了最强的鬼然后又被自己杀害”这种话不仅悲惨,还很滑稽。也许会被记录在鬼杀队的历史里,一边被瞻仰,一边被耻笑。

继国岩胜如此想着,把米和水倒进了锅里,往边上烧开的水里打了个鸡蛋。

早饭做好的时候继国缘一刚好晨练回来。

他拖着一只半人高的野猪,在路上留了一道长长的血痕,那野猪的颈部是一道平滑的切口,而他出门时携带的那把练习用的无刃木刀已经没有了,因为沾了猪血,臭味很大,继国缘一随便找了个地方把那刀埋了。

继国岩胜见状,说:“正好……你今天下午下山……把皮毛……和多余的肉……一起卖了……换一点米……”他可疑地停顿了一会儿,咬着牙说,“还有羽织……记得订几套。”

“啊,柜子里的已经被您撕完了吗?”

战国时期最强的剑士继国缘一,一个即便在狩猎鬼王的战斗中也穿着繁琐沉重的正装的男人,在听到这个噩耗时惊异地挑起了一边的眉毛,神色则没有任何波动。

他就着鸡蛋干完了碗中的白粥,这才意识到有些不对:“产屋敷大人那边的物资似乎很久没有来过了。”

继国岩胜合上手中的书,六只眼睛一同对上了胞弟,无声地谴责他的后知后觉。

产屋敷送物资的频率取决于商队多久来一次山下的镇子,一般五六天就会送一次,再不济十天半个月总会来。主公为此特地将山下的镇子设为了商队必经的沾点,商品和物资一起用马车运送,到了之后再由隐的成员送到佐保山上的院落。

两年来这项工作风雨无阻,但上一次送来物资应当时上个月……不,上上个月的事情了。

继国缘一绝对相信鬼杀队当主夫妇的品行,但却在此时对他们的安危起了忧虑。他忧心忡忡地处理了那只野猪,留下一条后腿做这几天的伙食,然后搬出了压箱底的背带木箱放在继国岩胜面前:“兄长,请进来吧,我们一会儿下山进镇子探查一下。”

“你可以……自己去。”

“我不放心兄长一个人呆在家里。”

继国岩胜露出冷笑:“呵……怎么……怕我袭击人类……吗?”

“绝无此意,我只是担心您的安危。”

他有那么菜吗?继国岩胜感觉受到了侮辱,他微微眯起六只眼睛:“不需要!我尚且……没有孱弱到……那种地步。”

继国缘一沉默了一会儿,幽幽地说:“您上次同我说完类似的话之后便遭遇了鬼舞辻无惨。”

——还被那个崽种变成了现在这个样子。

继国岩胜听出了胞弟的言下之意,顿时又羞愧又恼火,实际上那次他并非单独行动,而是同风柱和一队资深的鬼杀队成员同行去剿灭某处的鬼月,原本是万无一失的配置,谁知道会遇到万中无一的例外?!这就好比凡人遭遇天灾,只能说是不可避免又无迹可寻的意外。

继国岩胜反驳不了胞弟的话,但也绝对认同不了继国缘一的逻辑,他自认自己还没有倒霉到那种地步——想想吧,多么遭神明怨恨的人,才会天天遭遇这种事情啊?!

他紧紧地抿住了唇,以沉默表示自己的拒不合作。

他们兄弟二人无声地对视,可想而知,两只眼睛是无论如何也无法在这对决中胜过六只眼睛的。继国缘一叹了口气,虽然不明白兄长生气的点在那里,但他知道自己必须换个说服策略。

于是继国缘一整个人在肉眼可见的程度上消沉了三个度:“拜托您了,兄长。”

“……”继国岩胜勉强维持住了自己的铁石心肠,“你是不是觉得……我每次……都会吃你这套?”

继国缘一垂着头,微微抬起眼睛,自下而上地看向继国岩胜,他的表情淡漠而生硬,却微妙的呈现出一种极其类似自己幼年时的那种无动于衷的可怜巴巴,他说:“求您了,哥哥。”

——呕!

继国岩胜握紧的拳头在微微颤抖,强忍着没有一拳把胞弟英挺的鼻梁锤进他的脑壳里——实际上从武力差距来看这显然是一个悖论——他的五脏六腑此时都仿佛浸泡在浓郁的恶心感之中,如果不是因为太久没吃东西,继国岩胜毫不怀疑自己下一秒就会吐出来。

受不了。

继国岩胜受不了这个,太阳一般耀眼的胞弟自己从神坛走下,撕开神佛的表征露出柔软的内在,继国岩胜无论如何也受不了这个。

他一面恼火于这种软弱的行为和轻浮的言语有碍武士的尊严,一面又抗拒不了胞弟对他的依赖——这总让他想起那个在三叠房里不哭不笑的幼小的缘一、想起他们两个的相依为命、想起密道前亲密地拥抱着他们的母亲。

母亲对他说,要照顾胞弟、爱护胞弟,视彼此为半身,无论多么苟且卑微,都要互相搀扶着活下去。

然后继国岩胜便不得不妥协,尽管他还是那么恼火、肺腑里也还是那么恶心。

他冷着脸把自己变成幼年时的身形,挽起过长的衣袖和裤腿,不经意间有一只眼睛瞥见了胞弟的迷之微笑,顿时气不打一处来,伸手扯住了胞弟的脸颊:

“好啊!……这下你……高兴了?”

继国缘一老老实实地被掐了好久,等继国岩胜松手之际便趁机握住了长兄的手,他在对方呵斥以前说:“抱歉,但是兄长大人是我无论如何也不能承担的风险,我希望您能安然无恙,请您一定要珍视自己。

——呕!!!

继国岩胜看着对方郑重的样子,勉强按耐住跌宕起伏的内心,只是很坚决地抽出自己的手。

随后他便缩进箱子里,自己带上了门。

继国岩胜强忍着箱子带来的不适,用力抱住了自己的膝盖,他心想:说得那么好听,还不是想把我哄进箱子里,小时候那么听话乖巧,为什么最后却长成了这种自说自话、不听人话的样子?!

他感觉到继国缘一背起了木箱,这种无法控制的悬空和摇晃让训练有素的武士十分不耐,而紧靠着的木板背后隐隐传来的胞弟的温度更是叫他下意识反胃。

继国缘一又是怎么看他的呢?

可怜的、无用的、行将就木的、被鬼王变成的怪物的兄长?

所以说,为什么要用那种小心翼翼的怜惜去对待这种东西啊?是出于责任的保护欲吗?是屈尊于贵的怜悯吗?还是在将死的母亲面前表露出的那种……那种神佛对于众生平等的、伟大的、宽广的、薄情的、冰冷的、虚无的,那种所谓的“爱”吗?

继国岩胜闭上了眼睛。

今天他也很讨厌继国缘一。

五.

“兄长,说起来,我今早发现袜子被新做的草鞋磨破了。”

“……”

“兄长?”

箱子里继国岩胜的声音沉闷:“知道了……晚上回去……给你补好。”

六.

“请问平川先生在吗?”

“啊,不好意思,但是我们镇上并没有姓平川的人家。”

“……真是抱歉,那么请问石下先生和伊藤先生?”

“姓伊藤的人家也没有,石下倒是有一家。”

“那是否有名为健次郎的先生?”

“欸,这我就不清楚了。是石下原先生的远房亲戚吗?”

“石下原先生?”

“他是镇上的医生哦,是位非常德高望重的人,家里的女儿上个月出嫁了,他还有一个远房侄子,在东京的学校里给人教书呢!不知道这位是不是您要找的健次郎先生?”

“……啊,这样啊。抱歉,我说的那位石下健次郎是一位行商。”

“那您可能确实是找错镇子了,您说的这些人我们镇上都没有,也许您应该去隔壁的镇子上看看。”

“……嗯,打扰了。”

“没有的事情,那个……不好意思,我可以问个问题吗?”

“是,请说。”

“您腰间系的是?”

“啊,这个,是训练用的木刀。您看,并没有开刃。”

“原来是木刀啊!真是不好意思,您这身打扮简直像是从战国时期的浮世绘里走出来的武士大人呐!我竟然以为是真刀!不过,还是尽量不要携带木刀,最近警署的先生们对禁刀令的执行非常严苛,您这样会被训斥的。”

“禁……刀令吗?这样啊,您说的对,万分感谢。”

七.

继国缘一对着手中的纸币发呆。

他把野猪的肉和皮毛一并卖了,换取到的所谓的“钱”便是这些轻飘飘的、毫无分量的“纸”,这让继国缘一很不适应,但他确实看到街上有孩子用这种“纸”换取到了货郎贩卖的苹果糖,于是他也有样学样,去卖米的铺子买了七天分量的米,所以这毫无疑问是有价值的、货真价实的货币。

但这一切实在太虚幻了。

路上每隔二十步设置的长杆子,据说每到晚上的时候就会发亮,灯依靠的不是火和油,而是一种叫“电”的“能源”。木制的屋子随处可见,还有极少数用泥浆(他没听懂水泥是什么意思)制造的更加坚固的房子和墙面,小镇的主干道也比石头和木头铺制的地板更加平整结实。

镇上没有衣不蔽体的乞讨者、没有骨瘦嶙峋的病人,所有人都穿着堪比贵族服饰的结实的衣服,健康、快乐地来回忙碌。

没有战争、没有饥饿、没有贫穷。

这一切与继国缘一所认识的那个世界都不相同。

他一开始怀疑这里是传说中的桃源乡,但不久便从一位镇民口中发现,这里的地名没有改变,镇子也还是那个镇子,只是他所在的时代已经成为历史,这里乃是四百年后的世界。

四百年了吗?

倘若他没有做梦,不曾发疯,这一切都是货真价实,那么就意味着他成了一个陌生时代中的异类,一个被时间抛弃的、同世间一切没有建立羁绊和纽带的怪物。

继国缘一怅然若失。

他早先的担心已经没有意义了,即使鬼杀队在四百年后依然存在,也不会往一个莫名其妙的荒山投送物资,而他甚至没有在这里找到故人的后代。

他离开镇子,步经一处田地,这里是他出行必经的地段,只是原来遍布野草的荒地如今已经被开垦为良田,正在耕种的农人看到他在路边停驻,热心地上前询问,于是继国缘一便借机讨要了一碗水。

这时远处山脉的洞穴中呼啸出一条巨大的、黑色的“长龙”,那东西浑身裹挟着盔甲,匍匐在地面上,以骇人听闻的速度穿梭于自己吐息出的黑色浓烟中,迅速地消失不见了,只留下轰鸣声还在山脉中回荡。

继国缘一下意识按住了剑柄。

“哎呀,是列车呢。”

农人顺着他的目光看过去,满脸见怪不怪,只是用搭在肩上的毛巾擦了擦淌下的汗水,正在一旁插秧的农人的兄弟听到这个也直起身来,十分羡慕地看向山间:“真好啊,听说搭乘列车的话,只要半天就能抵达京都。”

继国缘一惊讶极了:“列车?所以是……马车的一种吗?”

“欸,这个?”农人也回答不上来,“差不多是吧?马车有动物在前面拉拽,列车依靠最前面的车头拉拽,大概是这样的吧?”

继国缘一想起刚看所见,感叹道:“太神奇了。”

农人很赞同:“是啊,科技真是太神奇了。”

八.

继国缘一其实不太能听懂后世人说的很多东西。

他年纪轻轻就成了和时代脱节的老古董,内心十分惶恐的同时又有一种很诡异的欣慰,他的同僚们舍生忘死、杀鬼灭敌,心甘情愿成为历史中不被铭记的无名荒冢,倘若他们能看到这样一个时代,看到漫长岁月中滋长出的幸福安康,应当会更释怀一些吧。

他心想:真是一个很好的时代啊,就是未免有些孤独。

这个时候他忽然庆幸起之前强硬地要求兄长与自己同行的举措。

鬼没有体温可言,兄长大人在箱子里时通常也不太愿意搭理他,但此时继国缘一却从箱子的分量和箱内的呼吸中获得了莫大的宽慰。

他双手握住木箱的背带,决定返回佐保山上的院落,再从长计议。

九.

从长计议的计划夭折于山脚下。

今天的云层压得很低,一个下午都没有看到太阳,继国缘一加快了速度,他知道自己必须尽快赶回山上,一来他的兄长已经很不能忍受幽闭的箱子带来的压迫,二来不出意外的话,马上就要下雨了。

随后他便在山脚下被人叫住了。

“等一等,等一等!你不能上去!”那个人穿着样式古怪的衣服,把自己包裹得严严实实,他拦在主干道上,看上去就是决议要拦截任何一个企图上山的人,他没好气地说,“我们接到通知,说佐保山上石土松动,上山的石阶塌了大半截了,现在正在维修,请不要上去添乱,再说天色已经晚了,不是游玩的好时机,麻烦你还是快些回家吧。”

继国缘一平静地说:“我住在山上。”

“什……你住在山上?!不是,等等!”拦路的人顿时非常惶恐,他冲上来拽住了继国缘一的手,“你家里还有人留在山上吗?”

“没有。”

“你确定?只有你一个人住在山上是吗?”

“兄长同我同住。”继国缘一平静地看了他一眼,“我们今早一同下山了。”

“那你哥哥现在不在山上是吗?”

“是的。”

那人于是大大松了一口气:“没有嘛,太好了,你和你哥哥运气真好。听我的,今晚不要回去了,就在附近睡一晚吧,哦你如果没有地方可以去的话我可以帮你找个住所。”

继国缘一心中古怪的既视感更强了。

但是不应该如此,继国缘一暗中反省自己想得太多,鬼舞辻无惨已经被杀死了,他所留下的残喘的鬼在四百年的岁月里更是应该死得不能再死,没有道理鬼杀队还被裹挟在这种宿命里。可能是贵族的私兵在山上搞什么训练,或者真的发生了土石松动,滑落的山体把山上的区域弄得一团糟。

这么一想,继国缘一更加庆幸与兄长一同下山的决定。

他刚想从善如流地答应拦路者的建议,忽然山林中木叶摇曳,“嗖嗖”窜出两只狼狈的鎹鸦,吱哇乱叫地飞走了,嘴里还不断嚷嚷着“支援、支援”之类的话。

继国缘一抬头目送乌鸦的远去。

四百年后的世界真是不一样,乌鸦竟然也会说话了。

但拦路的人见此情景顿时非常紧张,他顾不得继国缘一,转身往山上跑去,把背后送入继国缘一的视线中——那件密不透风的古怪衣服的背面印着一个巨大的“隐”字。

“隐”?

产屋敷家主的面容从继国缘一的脑海中跳了出来,男人那时尚且没有病入膏肓,可以勉强拖着病体参加柱合会议,他说他预备为他的剑士们建立一个后备性质的部门,让他们杀鬼时没有后顾之忧。

【就叫“隐”吧。】当主露出和平的笑容,【我希望它能成为剑士们的后盾。】

后来因为鬼舞辻无惨的死,这件事情不了了之。

继国缘一当然不会仅凭一个名字就将随便什么人和鬼杀队联系在一起,况且这未免太奇怪了,鬼王的生死是他亲自确认过的,主公病情的减缓和兄长体内鬼血的消退他也亲眼见证,倘若说四百年后的世界鬼杀队依然存在……

不,不应该,没有道理。

继国缘一可以想出一百种理由去解释这些并不露骨的既视感。

他思忖了片刻,随后便决定先缀在那位“隐”的身后一同上山,没一会儿那位“隐”便迎面撞上了另一位同样打扮的“隐”,他背着一个生死不明的年轻人,正气喘吁吁地往山下赶。

继国缘一一眼就看到了年轻人手中紧握的断刀,他心里顿时往下一沉。

——那是日轮刀。

——所以竟然……不,果然还是鬼杀队吗?

背着人的“隐”看到同僚,顿时又惊喜又紧张:“上、上来干什么……快跑啊!”

“鎹鸦已经去求援了,附近的甲级和乙级队员会很快会到,负责这片区域的炎柱大人也在往这边赶。”同僚上去扶住他,他看了一眼那位鬼杀队队员的情况,脸色更加难看,“是吃了很多人的鬼吗?”

那位成员喘了一会儿才平复呼吸:“是的,起码有三只,都是有血鬼术的鬼,而且……”

继国缘一突然插嘴道:“鬼舞辻无惨竟然还活着吗?”

“废话!他要是死了就好了!”拦路的“隐”骂了一句,但他突然发现不对,一扭头,顿时崩溃地对继国缘一咆哮起来:“你为什么跟着上山了?!求求你了!快下去吧!这里很危险好吗?!我们分不出人手来保护你!”

他的同僚皱着眉:“不对,你为什么知道这个名字?”

继国缘一将手中的米袋托付给“隐”的成员,后者满脸无语地问:“这是什么?等等,你干什么?!”

继国缘一不置可否,他朝山上看了一眼,问道:“山上最厉害的鬼是什么等级?”

他从容的气质和平静的面容大抵上给了那位“隐”的成员很大的安慰,他努力平复自己的呼吸,说:“我不知道,但是很有可能是十二鬼月,请……请您务必小心。”

“明白了。”

继国缘一如此说着,转身上山。

他心想:马上就要下雨了,要尽快结束战斗返回院落将兄长放出来,不然他会很生气的。

十.

四件事。

  1. 没有院落了,鬼杀队队员和鬼之间地战斗的波及让那里成了一片废墟,继国缘一只能去山下废弃的寺庙暂且落脚。

  2. 鬼舞辻无惨确实没有死,尽管不知道他是用什么样的手段的瞒过自己和一众剑士、苟活到了四百年之后,但从结果来看很显然是他们被耍了,今天遇到的鬼也确实是十二鬼月的强度,继国缘一很是费了一番功夫才把他捆到了树上,以至于他没能追赶上另一只逃脱的鬼。

  3. 因为狩猎到了半夜,没有及时将兄长从箱子里放出来,甚至木箱还淋了雨,继国岩胜果不其然又一次失控,并且毫无怜惜地谋杀了胞弟的最后一件羽织。

  4. 他忘记和那位“隐”的成员约定在哪里取他的米了。

从各种方面来说,都很灾难。

继国缘一长呼了一口气,此时盘坐在他对面的继国岩胜已经处在半睡不醒的状态了,这个阶段的兄长不会那么明显地排斥他,继国缘一观察了片刻,趁着添加柴火的功夫自觉做到了兄长旁边。

继国岩胜左边脸颊中间那眼睛睁了半截,瞥了他一眼,很嫌弃地伸手去推他——没推动——便不管了。

继国缘一于是从怀中取出原本的晚饭——一份米饼——可怜巴巴地啃了起来,因为之前淋了雨地缘故,这饼半边已经被潮湿侵染,咬在嘴里滋味很是恶劣。

灾难,灾难一般的夜晚。

继国缘一如是想着,他一边啃饼,一边把满腔仇恨和罪魁的帽子扣到了鬼舞辻无惨头上。

十一.

此时一位正在过夜生活的知名不具男子不知道为什么,突然感到一阵恶寒。


tbc.

一哥的情况是轻微的幽闭空间恐惧症加轻微的被迫害妄想症,在箱子里呆久了人类的理智就压不住鬼的本能,失控以后情况类似豆子,但是因为if线的老板已经死了,鬼血的影响没有那么大,所以大概过一晚就会恢复理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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